
川东游击纵队政委彭咏梧
陈汉书 杜之祥
彭咏梧,学名彭庆邦,1915年2月生于云阳县红狮乡,1937年秋考入省立万县师范学校,1938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省万师党总支书记。1940年任云阳县委书记,次年秋调重庆,任重庆市委第一委员。解放战争时期,积极组织领导了重庆反美抗暴运动,创办《挺进报》。1947年初冬,前往下川东领导武装斗争,任党的下川东地方工作委员会副书记,川东民主联军政治委员。1948年1月16日,在率领游击队转移途中,突围时英勇牺牲,时年33岁。
激流勇进
1937年秋天,彭咏梧考入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省立万县师范学校。跨进这所学校,他便投身到革命激流中,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不久,他就成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的一员。从此,他更加努力地为革命贡献力量,舌战叶青,就是突出的一例。
为了打击省万师的进步势力,国民党政府万县行政专员公署特意搬来反动派的忠实走狗叶青到省万师讲“学”。叶青原来是共产党的重要干部,后叛党投敌,为蒋介石反动派卖命。他到了省万师,一登台便大放厥词,诬蔑共产党。
彭咏梧等进步学生听叶青胡言乱语,只讲反共,不讲抗日,越听越气愤便向讲台上递条子,提出质问,有的还不停声地“嘘”起来。会场乱了,叶青未讲完就想溜,一下讲台,就被一群学生包围起来。学生中的彭咏梧开了腔:“请问叶先生,我们中华民族的敌人到底是谁呀?"“是..是日本嘛!"“那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共产党的坏话,不谈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叶青哑口无言。彭咏梧单刀直入:“日本强盗最恨共产党,你也恨共产党。请问叶先生,你们到底是吃哪家的饭?”叶青脸都气白了,说彭咏梧这些学生“中国共产党的"毒'太深了”。彭咏梧立即进行还击:“你这是诬蔑!谁爱国抗日,谁反动透顶,我们都心中有数。你说建立抗日根据地是共产党的什么‘封建割据"那依你的主张,应该双手把国土献给日本强盗,弄上一顶更大的乌纱帽,甘心作一个不二臣民,是这样吗?”这些话问得叶青支支吾吾,无以为答。彭咏梧更加大义凛然:“你说共产党‘游而不击',那去年9月25日的平型关大捷,打得日本鬼子抱头鼠窜,不就是共产党领导的吗?你们的《扫荡》《中央》都大登特登了嘛!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在彭咏梧等“民先”队员的带动下同学们痛打落水狗,迫使叶青边擦额上的汗边向外溜。这条蒋介石的“狗”就这样被同学们撵出了省万师的校门。
舌战叶青的胜利,充分显示了彭咏梧的觉悟和才能。在斗争中,他一天天地成长起来。1938年10月,由王庸介绍,彭咏梧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随着斗争的需要,不久便作分支书记。后来总支书记王庸被迫离校,他又接替王庸领导全校党的地下斗争,直到1940年上半年,反动派掀起反共高潮后,他才撤离省万师,职业革命家,在云阳、奉节等地活动,并于1940年接任云阳县委书记。
特殊战斗
1941年秋,国民党反动派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前后,彭咏梧接受党的指示,移交了云阳县委书记的工作,到重庆充实重庆市委力量。
当时,重庆是国民党的陪都,反动军政势力的集中地,充满白色恐怖。我党地下工作的环境非常艰苦。老彭调重庆市委后,任市委第一委员。由于当时重庆市委正着手重建,暂时没有市委书记,市委的工作便由第一委员全面负责。他的掩护职业,是通过市委第二委员莫达(何文逵)的关系,在国民党中央信托局作职员。在严峻的白色恐怖下,环境十分恶劣,彭咏梧的工作紧张而又艰苦。他把工薪所得,除留必要的生活费外,其余全部交作党的活动经费。工作重,生活差,他到重庆不久,便感染上了肺病,经常累得吐血也不休息。
雾重庆,鬼世界。彭咏梧在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为了党的利益,他抓住一切时机来进行特殊的战斗。如抗战胜利后,美国五星上将马歇尔来重庆,举行了一次盛大的记者招待会。国民党反动派对共产党进行新闻封锁,根本不通知《新华日报》的记者参加。但马歇尔的记者招待会刚结束,老彭就通过与反动报纸记者有接触的党员,很快知道了招待会的全部内容,他便把马歇尔在记者招待会上的讲话,国民党如何反共,以及他们采取的一套溶共、限共的伎俩等等,立即向党组织作了汇报。再如我们党的负责同志许晓轩被特务逮捕后,很久不知道下落。老彭便通过在银行界做高级职员的老何,找到他在重庆当特务的同学并负有一定责任的人去打听。老何按照老彭的筹划,到特务那里故意傻头傻脑地问:“喂!你们把那个许晓轩捉来,关在哪里的呀?闹得满城风雨。”特务一听问话大吃一惊,便训斥老何:“你在政治上真是个‘糊涂虫’!你几个脑袋?这件事呀,可不能问。”但这个特务后来还是把“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告诉给这个“糊涂虫"了。“糊涂虫"便毫不含糊,立即找到老彭一起研究起对策来。
在国统区,为了向反动派示威,1947年1月6日,彭咏梧根据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四川省委的指示,具体负责组织领导了重庆63所大中学校的16000多名师生进行抗议美军暴行大游行。游行队伍每到一个中心地区,就向群众揭露美军的无耻暴行,散发游行新闻,张贴漫画、标语,沿途群众对游行队伍热烈鼓掌、慰问,并纷纷要求加入游行行列。大游行胜利结束后,老彭又根据上级党委的指示,在全市大中学生中,组织了100多个宣传队,到市中区、沙坪坝、北碚等8个地区,进行了为时一周的宣传,使反帝爱国的怒火,燃遍了重庆的城镇和乡村。彭咏梧具体领导的这场斗争,持续近两个月,取得了很大成绩,受到南方局和四川省委的表扬。
1947年初夏,重庆出版了党的地下报纸《挺进报》。这张报纸是彭咏梧具体领导创办的。
1947年2月28日,中共代表团和《新华日报》突然被国民党军警包围,限期撤返延安。从此,党的声音,人民解放战争的真实消息,都没法在报纸上读到了。进步的人士十分焦急,广大的群众彷徨不安,党组织的成员更是忧心如焚。负责重庆市委宣传工作的彭咏梧想到,必须设法突破难关,办一张党的地下报纸,让广大群众听到党的声音,了解解放战争的真实情况。
“五一”节后,老彭看到了一份无名油印小报,刊登的是新华社电讯稿,它把延安附近的胜利消息、东北战场的喜讯、山东孟良崮战役歼敌3万多、击毙敌师长张灵甫的捷报等等,迅速告诉了人们。这使他十分欣喜。经过多方打听,通过搞文化工作的进步青年小吴,找到了办报的老刘、老蒋等人,又经过两次接触,老彭接上了老刘的党组织关系,便决定将无名油印小报,命名为《挺进报》。重庆市委决定《挺进报》作为市委机关报,由彭咏梧具体领导编辑出版发行工作。
为了办好《挺进报》,老彭总是热情地和有关同志讨论编排内容和有关问题,对每期的稿件,他都要认真审阅修改,并组织人力直接收听新华社广播改变过去从香港通过邮局接收消息的情况,使党的声音更快地同读者见面。读了《挺进报》,动摇的人坚定了,消沉的人振奋了,落伍的人奋起了!读了《挺进报》,人们驱散了眼前的迷雾,看到了未来的曙光。《挺进报》在山城重庆和祖国的大西南,起到了《新华日报》的部分作用。
彭咏梧在重庆工作时,于1943年初秋,与江竹筠(江姐)结识。原来老彭到国民党中央信托局后,一直住集体宿舍,十来个人一间房,要进行党的工作极不方便。1943年初秋,趁局里刚修好职工宿舍的机会,组织上便决定派个女同志来协助老彭工作,与他扮作夫妻,可借口“太太要来",有了“家庭",分到一套住房,更好地开展工作。组织上派来充当“彭太太”的不是别人,就是江姐一一江竹筠同志。出于工作的需要,1945年暑假,经组织批准,彭咏梧和江姐结了婚。江姐原是党的重庆新市区委委员,在育才中学、女师学院等院校搞学运时,都曾在老彭的直接领导下工作过。老彭进行党的活动,江姐又常常为他作掩护,如组织专人为每期《挺进报》收听新华社电讯,报纸出刊后,又多是江姐拿回来,然后又负责分发寄送。
1947年秋天,组织上确定老彭夫妇到下川东领导武装斗争,他们毫不犹豫,把一岁半的小云儿寄放在亲友处,欣然走上征途。
血洒巴山
1947年秋天,党的川东临委派彭咏梧去下川东领导武装斗争,开辟第二战场,牵制国民党的兵力。老彭到下川东,兼任党的下川东地工委副书记、川东游击纵队政治委员。
战士出征,急如星火。11月下旬,彭咏梧带领协助他工作的江姐,办《挺进报》的小吴,告别战斗了多年的重庆,登上东去的轮船,到了下川东,在云阳农坝乡的鹿塘坪,聚集了从云阳、开县、奉节、巫溪等地来的20多个同志,商讨了武装部队“川东民主联军下川东纵队"(后改名“中国共产党川东游击纵队”),彭咏梧为政治委员,赵唯为司令员。根据地城划分,下设巴北、七南(长江以南的七曜山区)、奉大巫等支队。
鹿塘坪会议,点燃了下川东游击战争的革命烈火。会后,老彭带领江姐、小吴来到奉节青莲乡,领导奉大巫支队开辟游击区。
青莲乡是奉节、云阳、巫溪3县交界的地方,十分偏僻。1946年夏天,南方局青委派出的奉大巫工作组成员贺德明来到青莲中学任教。由于贺德明工作干练,教学认真,受到师生欢迎,并赢得学校董事长肖和中的信任,一年后就当上了校长,为准备武装起义,占领了一个阵地。
老彭等人来到青莲乡后,一方面发动群众,开展统战;另一方面积极发展党员,成立了党的奉大巫工委。经过近一个月的工作,青莲乡已组织了100多农民群众,发了武器,积极准备进行武装起义。1947年12月15日,在青莲乡邻近的昙花乡母圣垭,由彭咏梧、陈太侯主持,召开了川东民主联军奉大巫支队成立大会。老彭代表上级党委指派陈太侯作支队司令员,自己兼政委。支队有党员30多人,游击队员600多人,枪支250多支。
革命形势如火如荼。老彭、陈太侯等游击队领导经过充分研究,决定1948年1月28日,云奉巫三县同时暴动。但由于游击队的活动不够隐蔽,引起了敌人的戒备,使暴动无法下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彭等分析了变化后的形势和敌情,重新决定:趁敌人还来不及协力对付我之前,提前给他个突然袭击,缴获若干枪械来武装游击队。袭击地点选定在离云安盐场不远的商业重镇南溪。
老彭代表党委宣布了打南溪的决定。1月8日,游击队从青莲乡出发。9日天一亮,60多个游击队员,顺利进入南溪场。反动派的保安队大都还在梦中,便被突然袭击打蒙了,因此,游击队取得了预期的胜利,缴获了1挺机枪,52支步枪,6支手枪,2000多发手枪子弹和6挑步枪、机枪子弹,还有其他军需物资,打伤了刚卸任的乡长胡汉章(次日死亡),俘虏了新上任姓刘的乡长。
南溪首战告捷,使蒋介石反动派惊恐万状,立即调正规军1个师驻防万县,把下属3个团的兵力驻进奉节、巫溪和开县,同时还命令专员从云阳、奉节和两巫抽调保安队,拼凑1个团到南溪,由专员督战对游击队进行“围剿”,从西、北、南三个方面,围住青莲乡游击区,妄图消灭这股革命力量,把游击队扼杀在摇篮中。
大敌当前,老彭镇定自若,对同志们说:“游击队就是打游击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暂时隐蔽下来,再找时机,杀他的回马枪。”他又说,“我们搞武装斗争的目的之一,就是牵制敌人,拖住他们的兵力。现在看起来是敌人大军压境,实质上不就是我们一个小小游击队,正牵着敌人3个团的鼻子走吗?我们先集结部队,再定下一步的计划。”
1月11日,部队向老寨子集结,老彭、老陈等10多人一路,走到青莲乡与竹园乡交界的铜钱垭,碰巧袭击巫溪西宁桥的王庸、卢光特等同志先一步来到了垭口的小店歇脚。正在这时,奉节保安中队开来青莲乡“围剿”游击队,于是老彭和老陈等在附近选择了地形,把30多个游击队员埋伏在半里外的大盘包,打了一个伏击仗,活捉了保安中队长余志,缴获机枪1挺,马枪2支,战斗很快胜利结束。
集结在老寨子的游击队,有120多人,却带有200多支长短枪,武器好,战斗热情高。
这时,敌人正在东、南、西三面建据点,妄图把游击队重重包围。由于敌众我寡,老彭提出“转移外线,扎下根来,杀回马枪"的方针,决定将部队兵分两路,在外线转移。
第一路是基干力量,多由新参军的农民组成,其中还有少数从盐场、煤窑来的工人做骨干,由老彭直接率领,向北直奔巫溪红池坝,那里山高林茂,具有进攻退守之利。
另一路队伍由小吴和老卢率领,向西出云阳,与巴北支队会合,达到牵制敌人的目的。这一路于1月14日深夜,先离开老寨子出发了。
1月15日下午,老彭带着队伍,也从老寨子出发,故意往有敌人驻兵的竹园坪场上走。走了10多里就住下来。入夜,再折转向北,直往巫溪红池坝进发。风雪迷茫,星月无光。连夜爬山行军,战士们感到分外饥饿、疲劳。鸡叫了,部队好容易又爬完一层大坡,迎而出现一座大庙一一十王庙。
老彭找同志们研究决定:部队进庙休息,弄饭吃,注意隐蔽,晚上再行军。但进庙一了解,庙后一两里远的乡民代表家里,昨天下午驻扎了敌人,正到处打听游击队的行踪。为了避开敌人,老彭当机立断:部队迅速转移,从庙侧的西北方向,穿密林上了鞍子山。
经过急行军,天色微明时,部队来到了鞍子山上黑沟埫左侧的小山峰暗洞包。这里已是巫溪地界,只要从这里往下走一二十里,下到深谷,再翻过对面的大山,就离红池坝不远了。恰好半坡有间农舍,便决定布好岗哨,稍事歇息,弄点吃的,再往目的地进发。
谁知老彭带领游击队一离开十王庙,庙里的叶和尚就急忙跑到乡代表家,给反动军队报信,邀功请赏。敌正规部队一个连,由姓杨的连长率领追击。敌军追到黑沟埫,又钻出一姓李的地头蛇,向敌人报告了游击队正在暗洞包休息、吃饭等情况,还详细介绍了暗洞包的地形。于是姓杨的便兵分三路,从左右两侧和包后,将游击队团团围住。
游击队正在屋里煮红苕和包谷羹羹,人多锅小,煮好第一锅,不够60多人吃,第二锅还没开。
“啪——"忽然传来哨兵的信号枪声。
“有情况!"老彭的话音未落,敌人的机枪、小钢炮就一齐响起来,房屋、道路被封锁了。
稍过一阵,枪声稀疏了,老彭便组织部队分战斗小组突围。他叫同志们在屋前成扇面的开阔地跑,敌人的火力只有一股能射击到,突围容易成功。他自己却组织很少几个小组的人,往屋左的斜坡冲刺,好吸引住敌人的两股火力,让大部分往屋前突围的同志能取得成功。
突围开始了,老彭带着刚入伍的青年小刘和队员小熊,从厨房门口向左冲出去。他们冲下斜坡,爬上陡坎,冲上了小路,只要再跨前一步,踏进茂密的树林,就把一切危险甩掉了。
突然,年轻的小刘不幸中弹负伤,滚下路边的陡坎,老彭转身跳下陡坎,扶起小刘,使出全身力气将他向上送。小刘抓到了坎上的一块不大的石头,由于用力过猛,连人带石头一齐滚下坎来。
老彭再次扶起伤员,大声说:“快爬上去!”
伤员摇摇头:“别管我!政委,.....你快走!"
“不!我们一起走!’
老彭回头一看,从正面突围的同志,多已跑下坡地,脱离了危险。他们是最后突围的一个小组。小熊被敌人的火力压着,在上面的小路边不敢动。他和伤员必须爬上陡坎,冲进树林。老彭情急智生,吩咐伤员:“两手向上抓牢。”边说边把头伸进伤员的胯下,慢慢将伤员往上顶,同时又用两手,把伤员的一双脚往上送,伤员的大半截身子上去了,手使力一撑,终于爬上了陡坎,老彭也爬上来,急忙将伤员半扶半抱,一起往树林边的一块大石头奔去。小熊也准备爬起来接应。突围,眼看就要成功了。
这时,其他游击队员都突围了。疯狂的敌人,一看这小路边有游击队在活动,于是,集中火力一齐向这个目标射击。
老彭急忙命令小熊:“快卧倒!”
就在这时,敌军罪恶的子弹射中了老彭,只见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大石边,血,从腿上、身上,往外汩汩流淌。
“政委!......你,你为了我呵!......"老彭身边的伤员见此情景,满含热泪,说出了最后的微弱的话语。
身负重伤的老彭,费力地从身上摸出一张小纸条,急促地对小熊说:“这是一个云阳接头的关系......你拿去......交给突围出去的领导人。”但敌人凶猛的火力,压得小熊抬不起头。
情况万分危急,决不能留给敌人一丝一毫的把柄。老彭艰难地将手收回来,把纸条塞进口里,细细咀嚼着,慢慢咽下去,把党的秘密,永远藏在一个共产党人的心里。
枪弹,噼噼啪啪从四面八方向着最后一个目标集中射击,老彭拖着带血的身躯,费力地靠着树林边那块龙骨大石,眼含深情,对着东方,似乎在倾听,在眺望,就这样呵,离开了满目疮痍、生他养他的大地,离开了战火熊熊的大巴山。
老彭牺牲时,身上穿着黑皮袍。这件皮袍,是他来下川东时,一个同志见他肺病复发,从自己身上脱下来,强迫他穿上的。
贪婪的敌兵,看到老彭身上的黑皮袍,就跑拢来抢夺。抢脱皮袍时,老彭的遗体被摔下了陡坎,丘八们又发现他藏着手表,便一窝蜂地跳下陡坎,抢掠、厮打,乱成一团。
敌连长发现这个穿皮袍、戴手表、梳平头的牺牲者,肯定不是一般的游击队员。他为了发泄对共产党的刻骨仇恨,砍下了老彭的头。当他得悉自己砍下的,就是游击队政委的头时,几乎欢喜得发了疯。便强迫一个农民,把砍下的头挑到五六十里外的竹园坪场上去,向主子邀功请赏。
彭咏梧的头,被挂在竹园坪场上的城楼和下拱桥边的麻柳树上示众。
竹园坪,是奉节通往巫溪的必经之道。南来北往的人们,满含热泪看着彭咏梧的头,要把这个播火者的英雄面貌,深深地印在心上。
三天以后,人头不见了。场边高高的宝塔梁上,却增添了一座新坟。
冷月清风,雪盖孤坟。坟头,青松挺拔苍翠。
春回大地,草掩荒冢。遍山,杜鹃点点如血。
巴山蜀水,传唱着深情的歌:
“巴山松,
傲霜雪。
映山红,
烈士血。
万里风云,
峥嵘岁月。
英名长留人世间,
看,巴山、大江尽春色!”
附
彭咏梧两进巫溪
陈文龙
一进巫溪
1940年,彭咏梧作为万县中心县委委员,一进巫溪考察廖迪生。
1940年上半年,彭咏梧受中共万县中心县委派遣,以中心县委巡视员名义,辗转来到巫溪宁厂镇,在衡家涧邓家栈房与廖迪生接头后,选在栈房楼上及吴王庙学堂,作了两次长谈,很策略地询问了廖的处境、学习、工作情况,细心听了廖的汇报,听到廖迪生回报说:“自从党组织给我任务,搞上层工作,我暂时仍在当小学校长,凭“国民党员"这个身份和我的家庭盐灶商职业以及各种社会关系这些有利条件,活动范围逐步在扩大,以后打进“党政界"取得较高的地位,困难不大,请组织上相信我,任何时候我不会动摇我一定实践入党的誓言。”彭咏梧认真地对廖讲了形势,布置学习,传达组织决定:少吸收党员,多培养“同路人",强调保持单线联系,必须严格遵守“横不过组,纵不越级"等组织纪律,还讲了一些做地下活动的保密事项,要随机应变,灵活应用。最后鼓励廖迪生努力学习,坚持隐蔽,继续在国民党内部活动,做到同流而不合污。
二进巫溪
1948年1月16日,彭咏梧身为川东游击纵队政委二进巫溪,率领奉大巫支队转战鞍子山,血流黑沟埫。
一进巫溪时隔7年以后,彭咏梧和夫人江竹筠一道,受川东临委派进,来到奉节、巫溪、云阳一带领导发动奉大巫起义。
1947年秋末冬初,中共川东临委遵照中共中央1947年3月8日《关于开展蒋管区农村游击战争的指示》及同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指出的:“在本军未到之处,则自行拿起武器,实行抗丁抗粮,分田废债,利用敌人空隙,发展游击战争。”决定在下川东云、奉、巫一带发动武装斗争。11月间,彭咏梧受临委委派来到下川东,现在云阳农坝乡的鹿塘坪聚集了从云、开、奉、巫四县的20多位同志,商定在下川东开辟第二战场进行武装斗争,成立了中共川东游击纵队,由彭咏梧兼任政委,赵唯任司令员,下设七南、巴北、开县、云奉巫四个支队。之后,彭咏梧带领江姐、吴子见来到奉节青莲乡,经过近一个月的工作,成立了中共奉大巫工委,并于12月15日在昙花乡母圣垭召开"川东游击纵队云奉巫支队"成立大会,彭代表党委指定陈太侯任支队司令员,自己兼任政委,商定于1948年1月28日(农历冬月二八日,二八即是共宇)云奉重三县同叶暴动。会后在机织准备活动期间,由于不够隐蔽,引起了敌人的戒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决定巫溪、云阳两地提到1月8日行动。巫溪在奉大巫工委副书记卢光特和王庸同志领导下,6日晚集结游击队员,7日拂晓摸黑越过卡门,兵分三路突击西宁乡公所,缴获长短枪27支,没收了几户土豪的财物分给了当地贫民。云阳于9日晨突袭南溪镇,缴获轻机枪1挺、步枪52支、手枪6支和各类子弹等军需物资。
巫溪、云阳起义告捷,国民党反动派惊恐万状,立即调正规军1个师驻防万县,将下属3个团分驻奉节、巫溪和开县,同时命令伪专员从云阳、奉节、两巫抽调县保安队配合正规军围剿游击队。在敌众我寡,重重包围的情况下,彭政委提出“转移外线,扎下根来,杀回马枪”的方针,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吴子见、卢光特率领向西出云阳与巴北支队会合;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向北直奔巫溪红池坝。1月15日下午,彭政委所率队伍从奉节老寨子出发,顶风冒雪,日夜行军,于16日晨进入巫溪原文峰乡的鞍子山黑沟埫左侧的暗洞包,因时值数九寒天,指战员连夜行军,又冻又饿,疲惫不堪,便布岗放哨,借当地农户锅灶煮粥充饥。不料国民党驻军581团一个加强连闻讯跟踪追来,将游击队团团包围,顿时游击队员们被国民党军队的步枪、机枪弹如雨点般袭来(杨家门框弹痕留存至今),彭政委立即组织队伍分散突围,不幸在突围中和战士刘景太一起阵亡。彭咏梧等烈士的头颅被敌军割下挑到竹园坪四县联防指挥部请赏,其身躯由当地农民杨代金等三人于牺牲处就地挖坑掩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65年奉节县民政局派人来巫溪将彭咏梧烈士的遗骨掘出,运至奉节与头骨合并安葬,巫溪当地人民怀念先烈,说彭政委的血肉还在巫溪,于是为烈士自动垒砌了一座坟墓。1991年在庆祝中国共产党建立七十周年之际,中共巫溪县委、县人民政府委托县民政局为彭咏梧烈士修垒坟墓,竖立《彭咏梧烈士阵亡地纪念碑》,以缅怀先烈,教育后人。
彭咏梧遗骸寻找记
刘建华
彭咏梧烈士是著名革命烈士江竹筠的丈夫,即小说(红岩)和电影《烈火中永生》中彭松涛在生活中的原型。由于电影和小说的宣传效应,人们大多知道经过文学创作的彭松涛的艺术形象,而对其生活中的历史原型所知甚少,这篇文章作者将从《红岩》小说中还原这段真实的历史,即彭松涛的生活原型——彭咏梧烈士牺牲的经过,以及战友们寻找烈士遗骸那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在大巴山脉以南,有一座酷似马鞍的大山叫鞍子山,山脊的南面是奉节,北面是巫溪县文峰镇松涛村,松涛村就是为了纪念革命烈士彭咏梧而得名。
沿着鞍子山山脊下到巫溪境内约一公里的缓坡地带,叫黑沟埫。那间经过血雨腥风的土墙屋,就是昔日游击队宿营吃饭的农户,门框上依稀可见敌人枪击的弹孔。左面的山槽里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在苍松翠柏中耸立着一块3米多高的青石碑,上面镌刻着“彭咏梧烈士阵亡地纪念碑”。
57年前,在黑沟埫突围战中,彭咏梧为救战友壮烈牺牲。
1947年11月18日,中共川东临委委员兼下川东地工委副书记彭咏梧与江竹筠、吴子见受川东临委的派遣,来到奉节、巫溪和云阳交界的农村领导和发动奉(奉节)大(巫溪)巫(巫山)武装起义。几天后,在云阳农坝鹿塘坪召开军事会议,彭咏梧代表临委宣布组建川东民主联军下川东游击纵队(后改为川东游击纵队)的决定,纵队下设奉大巫支队、巴北支队,七南支队,彭咏梧任纵队政委、赵唯任司令员。会议决定江竹筠回重庆向川东临委汇报起义准备情况,并要求增派干部。
1948年1月7日拂晓,奉大巫支队率先在巫溪县西宁桥打响了武装起义第一枪,一举缴获敌乡中队枪支27支。之后,游击队相继取得了攻打云阳南溪镇和奉节铜钱垭等战斗的胜利。初战告捷,游击队声威大震、士气高涨。国民党重庆行辕惊恐万状,仓皇调集国军二四一师、七十九师3个团的兵力,及第九区保安大队、奉节、云阳、巫溪三县的保安中队等武装开往奉节、巫溪、云阳一带,对游击队展开大规模围剿。
为了摆脱敌人的围剿,彭咏梧和奉大巫工委决定,将原奉大巫支队的4个中队缩编为两个大队。第一大队由彭咏梧、蒋仁风、王庸率领,从老寨子的正北方向冲破敌人的包围圈,到巫溪红池坝、汤家坝,吸收那里的农民和东溪河、西溪河一带的煤矿工、盐工、船工来壮大游击队伍,必要时向鄂西北方向李先念部队靠拢;第二大队由卢光特、吴子见率领,从老寨子的西北方向打开缺口,去云阳农坝乡与赵唯领导的巴北支队会合,继续开展游击活动,以牵制敌人兵力;同时决定陈太侯带领之下的游击队员掩护一、二大队突围,就地开展游击活动,搞好支队的后勤供应。
1948年1月15日,彭咏梧和参谋长蒋仁风率领的第一大队近50人,从老寨子向北转移。16日凌晨进入巫溪境内的黑沟埫暗洞包,在杨代全家歇息吃饭。此时,国民党正规军五八一团三营连长陈士效得到线报,慌忙带领其加强连尾随而至,兵分三路将游击队包围。当游击队岗哨发现二面山顶敌人时已来不及报告,只好鸣枪示警。顺势,敌人的机枪、步枪一起开火,子弹像雨点一样密集,房门、道路全被封锁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彭咏格率领游击队仓促突围,彭和通讯员刘景太、熊学源一道向左面斜坡冲去,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钻进里面就可以避开敌人的火力,从密林中撤到安全的地方。然而,当彭咏梧与密林只有一步之遥时,紧跟在后面的刘景太不幸中弹,彭咏梧见状返身去救,敌人一阵疯狂的扫射,彭咏梧胸部中弹,弥留之际,彭将一封党的绝密文件嚼碎后吞进肚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住了党的机密。这次突围战中,彭咏梧等6名游击队员壮烈牺牲。敌人在打扫战场时,敌连长陈士效看到彭咏梧身穿皮袍,戴着手表,向后梳着长发,认定不是一般游击队员,便命令竹园乡的乡丁将彭咏梧等三人的头颅砍下来,逼着当地农民李大云、胡福太挑到奉节竹园剿共联防指挥部邀功请赏。
18年的寻找,终于将烈士的遗骸迁葬奉节县城。
国民党反动派为了威胁人民群众,发泄对共产党的刻骨仇恨,他们把彭咏梧等烈士的头颅挑到奉节竹园坪剿共指挥部邀功请赏后,又将烈士的头颅先后悬挂在竹园小学和中拱桥的卡门上示众。与此同时,又将被俘的游击队战士龙德成(巫溪猫儿滩人)押到中拱桥当众枪决,以威吓革命志士。
不久,烈士的头颅和身躯悄然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或一九四九年后,彭咏梧的战友陈祝南等人,为寻找和迁葬彭咏梧烈士的遗骸经历了18个春秋,其间有许多同志的艰辛努力,最后终于在奉节宝塔山上找着了烈士的头颅,巫溪鞍子山上找到了烈士的身躯。
1953年冬,时任竹园区委书记的陈祝南同志借原区长沈凯一道(两人都是彭的战友)开始寻找彭咏梧烈士的遗骸。他们不知走了多少路,访问了多少人,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当年的知情人,据他回忆:那3个头颅在中拱桥上挂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腐烂变质,面目全非,后来掉到桥下,其景惨不忍睹。为了防止敌人追究,一天深夜,当地几位群众自发地凑了点钱,请一位姓黎的老人,悄悄地掩埋了3个头颅。于是,他们通过这个线索,找到了那位姓黎的老人,一同到宝塔山上取出头骨,重新进行了安葬。
在寻找到烈士头骨后的8年里,陈祝南同志曾多次到巫溪鞍子山(今文峰镇松涛村),访问了许多人,不知是知情人害怕,还是其他原因,都矢口否认当年的事。但陈祝南同志并不灰心,1962年隆冬,陈祝南同志又邀约区里几个年轻同志一道,爬涉数十里,再次来到毗邻的巫溪县金盆乡(今属文峰镇)的黑沟埫,终于在一座荒梁上找到了当年掩埋烈士遗体的农民胡福太。开始和胡接触,他有些支支吾吾,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后经陈祝南一介绍,他才放下包袱,侃侃而谈:当敌军撤走以后,岩坎上横摆着两具赤身裸体的无首尸体,他出于做善事,就地挖了一个坑,铺上包谷秆,掩埋了两具尸体。没想到事隔多年,还有你们来寻找。临别时,陈祝南同志从口袋里摸了几元钱给他,老人欲推辞,陈祝南说:这点钱是我真诚地感谢您为革命做的这件好事,你一定得收下!
彭咏梧烈士遗骸有了下落的消息不胫而走,幸存的战友们纷纷向奉节县委建议,将烈士身首迁葬一块,以慰烈士忠魂。于是奉节县委决定,在宝塔山上取出烈士的头颅骨,在鞍子山上取出烈士身躯骨,迁葬于奉节城。
1965年冬,彭月阳(竹园区文书)、杨奎(民政局干部)二人受命于此事。他们风尘仆仆赶到至溪县金盆乡松涛村,找到当地的生产队长,说明来意,并请派人协助。队长满口答应,随即派了8人协助挖取遗骸。当挖了1公尺多深后,仍未见骨骸,有人提出是不是弄错了地方?彭月阳同志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估计可能是水土流失,使坡头越堆越厚的原因,提出“再挖一挖,看看。”于是,又继续往下挖了约一尺深后,突然两条筷子长的红蛇儿一溜地往坑外梭,有人欲打,有人忙制止,说这是“吉兆”。当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两条红蛇儿又溜进旁动的岩缝里。这下又给挖的人增添了信心,因为凭老百姓的经验,若有这种红蛇儿生存的地方,一般来说下面可能埋有尸骨。果然不出所料,当再往下挖了不到一尺深,一排鲜色的包谷秆出现了,把包谷秆揭开,下面横着两具无头尸骨。过了不一会,鲜色的包谷秆渐渐变成了深褐色。这时,彭、杨二个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从坑内拾起一块块骨头,放在木箱里照原样一块不少地逗齐。从逗齐的骨骼看,一具略长些。随即又到主园区对面的宝塔山上取出三个头骨,其中一个明显大一点。
在两具遗骨、三个头骨中,怎么来确认哪具是彭咏梧烈士呢?他们根据当事人回忆和有关资料分析,和彭咏格一起牺牲的是巫溪的游击队战士刘景太,两人的个子比较,要高些,因此,确认骨骼长的是彭咏梧烈士的身躯骨。又根据目睹者的回忆,当时悬挂3个头颅中,其中有一个留长发的、镶金牙的头要大一点。这正符合彭咏梧烈士的特征,因而确认稍大一点的头颅骨为彭咏梧烈士。然后分别选齐后,运到奉节城安葬在城北烈士墓。
一年后,刚刚组织起来的红卫兵被电影《烈火中永生》中彭松涛的头颅悬挂于奉节城门的情节所触动。他们向奉节县委请愿,要求拨专款修建彭咏梧烈士陵园。不久,奉节县委拨专款3万元,重新在广场旁修建彭咏梧烈士陵园,并做了一口上等的棺木,将彭咏梧烈士遗骸移葬于现在的彭咏梧烈士陵园。时隔不久,江青在一次讲话中,诬蔑川东地下党多是叛徒、特务,彭咏梧烈士陵园又遭厄运,一度被造反派毁坏,1983年才重新修复。三峡工程第二期蓄水以后,彭咏梧烈士遗骸迁葬于奉节宝塔坪新建的“咏梧园"。
而今,庄严肃穆的咏梧烈士陵园坐落在奉节城中心,瞻仰的人群络绎不绝。在彭咏梧烈士牺牲40周年之际,彭咏梧的大儿子彭炳忠(时任四川大学党委副书记)、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小儿子彭云及其妻易小冶来奉节参加纪念活动。彭炳忠还专程来到彭咏烈士阵亡地(巫溪文峰镇松涛村),瞻仰父亲曾经与敌人血战的地方,这里还埋葬过他父亲的血肉之躯......
当地老百姓为纪念烈士,在取走烈士遗骸的地方重新垒砌了一座坟头。中共巫溪县委、巫溪县人民政府于1989年在此竖立《彭咏梧烈士阵亡地纪念碑),以示纪念和供人们瞻仰。
2011年1月24日,巫溪县委县政府新建的彭咏梧阵亡地纪念碑落成,彭咏梧的孙子彭壮壮来到这里缅怀彭咏梧爷爷,巫溪县委书记郑向东、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张宗定、县政协主席陈刚与卢光特的女儿廖晓义等一起参加了揭幕仪式。
缅怀爷爷彭咏梧
彭壮壮
63年前的一个冬日清晨,我的爷爷彭咏梧烈士在这片土地上为中国的解放事业,为民族的独立,人民的幸福与自由而献出了生命。今天走进这片我心中的圣地,为烈士阵亡地纪念碑揭幕,缅怀先人。我们纪念和缅怀什么?爷爷的一生是短暂的一生,他同时也是伟大而完美的一生,他的生命因为理想的执着和信仰的光辉而永生,而作为后人,我们的生命也应该如此,有着理想和信仰的生命才最有价值。
青山有幸埋忠骨。我想烈士的忠魂有幸选择了这片土地。这里的人民在六十多年来保护了烈士的躯体,而今天巫溪的建设与发展更是在继承和弘扬先烈未竟的事业,我想爷爷的在天之灵也将永远保护这片土地。
我的身体中流淌着爷爷的血液,而这片土地上也同样流淌着我爷爷的血液,我想这里也永远是我的故乡。
(2011年1月24日在巫溪县彭咏梧烈士阵亡地纪念碑揭幕仪式上的讲话)